70 一鳞半爪_地中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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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0 一鳞半爪

  过日子粗心惯了,历中行极少下厨,可还是给姚江做了两三顿饭。复杂的不会,左不过是辣椒炒土豆丝、黄瓜炒火腿肠之类的家常菜,手艺一般,姚江笑说,到底比姚淮强一点。

  历中行不买账:“姚淮不在就开始说她坏话,这哥哥当得。”

  姚江拿他没法儿,只好以色侍人,半真半假地:“别告诉她。”

  历中行好大一个昏君,马上软了耳根弃了立场,听信谗言,乐呵呵持筷问,“有什么好处?”

  还在饭桌上,好处直接兑现,容易演变为纣王的酒池肉林。这屋子还有位主人,姚江不敢放肆,说,“想要什么?”

  那神情,好像只要历中行开口,什么都可以给他。星星、月亮,晨露秋霜不足道。

  然而历中行睥睨放话:“人都是我的,要什么我到时候会拿,姚总好好等着就行了。”

  姚江哑然失笑。

  像,太像了。那只栖在枝上注视他的鸮。——也许它就是自未来飞入他少时的山林,为了预告这个人的出现?

  做菜水平勉勉强强,不过还算有一样拿手:荆芥番茄鸡蛋捞面。姚江不是俞省人,从前没怎么吃过荆芥,依然很捧场,每次都包揽空盘并清场的任务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头一回去洗碗,历中行跟进厨房说,“还是我来吧,你在家都不用干这个。”

  姚江眼睛没抬,“你平常不是也不做饭。”

  他想了想,向后靠,两手反撑台面,“这倒是。学生来我都带他们下馆子的。”在旁边看他拨开水龙头,清凉的水柱直打上手腕。

  手很稳,掌心阔厚,几脉血管微凸,简净遒劲地在手背上走笔。指节轻巧有力,按着碗盘的凹缘转动。一向被别人衬得冷白的皮质,两厢对比,却较瓷白更亲和、更生动,指尖容易发红。泡沫起来之后,有种云遮雾绕的美感。

  看着看着,就想去摸,去捏握,或者让它到身上来。

  历中行察觉到不对,脑中警铃一叮,转身走了。后面也不再跟进厨房和他客气。

  无需干家务的人自觉自愿、理所应当地做起这些活儿,仿佛某种要就此跟着他过日子的默认。

  历中行的占有欲轻而易举被完全满足,进而对自己的心理十分唾弃——Cut!Cut!他把姚江追来是要宠的!

  如果他的心是动物园,那他的对象就是大熊猫,须以春天的笋尖尖喂养——历教授自己的动物园哲学第一定理即日出炉。

  从前吃完饭,历中行会下楼锻炼,姚江过半小时去游泳,现在都改成一起散步。他们回家晚,等到出门,大部分消食的人都已返程,只有些小孩子赖在滑滑梯和娱乐设施上不舍得走。小区里路灯疏落,有一部分是半弧面的地灯,安在步道旁的花坛边缘,夏日草木一深,灯光半掩,更显暗弱。草丛里时有流浪猫蹲伏,当着人冲垃圾桶一跃而上。他们在这些路段里手牵手,漫无边际地闲聊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姚江和他讲上山摘桃子的路。讲缙坪山里的野猪、麂,一面之缘的黄脚渔鸮;讲UT亦师亦友的老教授;多伦多市中心的安大略博物馆,里面来自中国的佛像、甲骨、龙形玉,那座漂洋过海走私而来的完整明清古墓。

  讲到甲骨,历中行就接着说“人吞商史”的典故,说郭恕怎样教他甲骨文——三个月摹临整本《殷墟书契前编》,每天二十到三十片。他花了四个月摹完后才能自如,被谑为愚钝,自我评价:是有点笨。

  姚江用很新奇的眼光瞧他,好像要看他的鼻子眼睛嘴巴到底哪一个有笨的端倪。

  历中行笑着轻捶一下他的胳膊。

  他心里清楚,但没有提及,姚江那些零散的话题中间,有长达九年的空白。十八到二十七岁,像长河中的一条宏鱼,它就在那里,历中行早已知道它的骨架脉络,姚江也不避讳聊一些琐事,勾勒一鳞半爪。然而正是他的淡然不讳,使其失去血肉,成了犀牛望月般的模糊轮廓——这样的态度,与鱼身的庞大并不相符。

  历中行讲荆芥,荆芥是俞省人的猫薄荷。讲他上初高中,黎永济到外面做家教顾不上他的晚上,就自己做一碗捞面,简单,快,不耽误时间。讲五四年《赶牲灵》走进中南海,台下所坐都吃过革命老区的小米南瓜饭。也讲组会上有个学生和李茹偷摸发微信,不知道俩人是不是有情况。

  “听你意思,不希望真有情况?”姚江问,“跟体育的国家队一样,队内不许谈恋爱?”

  “没有啊。内部消化是支持的。”历中行立即澄清,“但阿旻比李茹小好几岁,姐弟恋多累。”

  姚江好笑,说他:“操好多心。”

  “小茹和别人情况不一样,家里还有个小她九岁的弟弟,本来就辛苦。”历中行忧心忡忡,“不过这个年纪,家里肯定催婚了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她需要的话,我可以介绍。”姚江沉吟片刻说。

  历中行笑开了,五指在黑黢黢的树影下滑进他的指缝,向上卷起:“姚总还兼职月老吗?真是神通广大。”

  不待他回答,又说,“有机会我先问问她。不过说实话,我希望她全心全意为自己再干几年,评个职称再考虑这方面。”

  姚江认同,忽而问:“黎老师有没有催过你?”

  “说不上催,他提过。之前看到觉得合适的,想让我见见,我不去,他就算了。能让他认为合适好像也不容易,从我本科毕业到现在只有两次。”两人经过一棵亭亭如盖的灯台树,白色灯盏般的花簇在头顶姗姗摇动。

  “老师自己一辈子没结婚,对我也没什么执念。”历中行穿过臂弯抱他,歪头审视,“该担心的是我吧?你可是双性恋。”

  接着贴面叹气:“唉,我情敌好多。”

  灯台树形体优美,枝条被繁密的细花沉坠而下,披针状的椭圆叶片相互拍拂,柔声窣窣。

  姚江轻抚他的背,喃喃自语似地叫他,中行啊中行……

  他很会说话,却什么也没说。树在风里,人在树下,素蕊照夜,一盏一盏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逢周末,或者下班早,历中行去接姚江,两人会回静界。锻炼有了健身房,频率略降,强度提升不少,一周时间便稳定下来。

  姚江不时有应酬,偶尔喝酒,从不喝醉。接到的人沾了酒味,历中行就知道有一场合作成了,也为他高兴。高兴了,又没有工作要回家加班,就躺上沙发,枕在姚江大腿上看新闻、比赛、电影。姚江一边陪他看,一边处理回复团队里细枝末节的消息,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,要和他说话,会握一下。

  历中行就向后展开肩,仰过来看他。有时候听得认真,会发表意见;有时候听着听着,会直直望住他低垂的眼睛。

  这时,姚江不说了,俯身吻他。

  也会故意一直说下去,见证那直勾勾的视线一点点溃散,着急得眼睛老眨——历中行不想打断他说事——其实早已经进入废话,他还听不出来。

  终于听出来,历中行就抓姚江的衣领把人扯下去,或者揽住脖颈勾落燥热的唇瓣。

  然后从沙发开始做爱。

  姚江很会照顾人,也很能折腾人,做到底须得一夜起步。为了不耽误第二天工作,周内两人性事的频率极其健康克制,一到两次,历中行在上面,或是用手。可朝人要了多少,周末总得连本带息还回去。

  第一个周五没忍住,次日去黎永济那里罕见地迟了大半天。做完蒙头大睡,还忘了打招呼,让老师好一顿提心吊胆。历中行没敢说是春宵帐暖忘早朝,囫囵编了个理由蒙混过关,随后深刻吸取教训,将“伴侣开放日”定到周六晚,为此姚江甚至推了一场业内的交流酒会。饶是历中行身体素质好,声带面前却也人人平等。羞耻心虽在,实在压不住不喊。周一揣着润喉糖开工,队员还以为他去和哪家施工方拍桌子吵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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